這集內容的產生出於意外,「插播」了我原本正在製作中的影片。
原由是,有個訪客留言問「風颱」會不會正字其實是「胎」。我回當然不可能;然後順手轉了一篇網路新聞給他,說:真要講,「篩」還比「胎」有可能。然後那位訪客一看魯鼎梅的「古文」,便好興奮端著這個「完全沒有進一步求證」的「古文認證」,貌似信了。我當時其實有點忘了,我在這個頻道的,角色實在不適合拿出我私底下跟朋友「討論」的態度出來。私下跟朋友可以來回討論;但我在這裡只要說了什麼,就會有人當真。
那個「篩」的傳言已久,我一直沒有很當真去關心。就字面來看,我直覺認為那是不可能的。順著這個觸機,我認真地(比我實際預想的還要花更長時間)去把這個主題給翻天覆地撈過了一遍,果然跟我最初想的一樣:「篩」這個字根本不可能。
於是有了這集影片。第一版的腳本,包含英文Typhoon典故,其實口白錄完只有大約五分鐘。後來越加越多。新增的內容中,有一部分是古文教學,這次講的是:「對仗」。
同詞性、同屬性的字,才能用來對仗。並且相互對仗的兩個字,也必須平仄相應(一平一仄)。這是非常嚴謹的規則,所以古文中,真正成文出現的對仗句並不多見。通常四字成語類的比較常見。影片中「摧枯拉朽」的「摧」與「拉」用現代中文來唸,平仄犯規,但若用台語來唸,那麼這兩個字平仄是對仗的。
最初第一眼看到「颶風篩雨」的感覺是「怪」。「篩」在漢朝之前真的是冷門字。我深入一查發現果然還真冷門。在確定了不是我少見多怪、而是那句「颶風篩雨」是真的有問題之後,我覺得應該要製作一集影片,讓大家能用平常心來看待古文。為了讓你們能用正確的古文知識來閱讀古文,尤其需要了解「篩」字的真實定義,這樣你們才能看出「颶風篩雨」怪在哪裡。於是內容又多加了一大篇。
即使「篩」的動作應該早在夏朝甚至更早就有了,但卻即使到了漢朝時期,「篩」這種向「精緻化」靠攏的生活態度,仍是一般百姓不會想到的。另一個「篩」字在漢朝幾乎絕跡的「可能」原因,是漢朝一般人民百姓的文風並不興盛;漢朝雖然也有形式上的科舉考試,但其實比較像現在的香港選特首。漢朝在最高光的漢武帝時刻,版圖迅速擴大,但那也等於是指國家持續不斷在爭戰中,百姓的日常並遠不如唐朝繽紛。
「篩」不同東西,會用不同動作、不同工具。當班固寫出「篩土」,我們知道在秦朝當年那個把建築用土「細化」的工具是竹子編成的。
「篩」字,它作為一個「概念」的意義,遠大於它作為一個「動詞」或「名詞」的意義。事實上,秦朝當時用來「篩土」的那個動作、或說那個工具,非常有可能不叫「篩」,而是另外一個詞彙。但無論如何,那個詞彙並沒有被留下來。而當時也極有可能還遠遠沒有出現「篩」這個字。
「篩」字的「概念」意義,大於「文字」意義。這也是為何秦朝已經有了「篩」的技術,卻可能沒有「篩」的文字;而當到漢朝確定有了「篩」字出現,卻需要再等過了幾百年,時序來到了唐朝,「篩」字才有它在文明中被頻繁注視的舞台。
「篩」不是一個字。它是一個「概念」。所以當「篩」在唐朝初露鋒芒,它幾乎是立刻變成了許多詩詞文章中「象徵意義」的比喻用字,而非單純只是工藝意義上的「動詞」與「名詞」。這當中幾乎沒有任何「演化」的過程,「篩」是直接變成了充滿「寓意」的一個字。
至今,「篩」仍然不是一個字。它依然是一個「概念」,它通稱了所有相關的技能動作,以及工具。是通稱,而不單指某一類的「篩」。只是,近代人已不如古代人那般,會將「篩」字賦予浪漫的情懷,用以描述自然景緻,或生命歷程。
「篩」字的底線是:它從來不是一個(如颱風那樣)狂暴的象徵,不管以哪一種意義上來看,都不是。
「篩」是在中土出現的文字。兩千年前,尚且如此冷門、模糊,還未成一個具體概念。那麼它與台灣這頭口語的「風颱」請問關聯到底在哪裡?
我深信閩南沿海,當那裡的居民有了最初期接近當代結構的語言(也該是6000年前),就應該早出現了颱風最初的專有詞彙(即使當時是別的詞彙)。每年都來造成災難的固定氣候,怎麼可能會沒有專屬詞彙?
康熙字典出現的時代,進入了各種各樣的資訊過渡期。也同時是在那個時期,大量的章回小說紛紛出籠。章回小說是沒在管康熙字典的。每個人都開始走起自己的路。魯鼎梅也是在那個年代的文人,我懷疑但無法確定,他是否也有過一心想「破舊立新」以創造點什麼價值的焦慮。我手邊沒有材料(其實也沒時間)以多參考魯鼎梅的其他作品;其實應該進一步看看才能確定出現「颶風篩雨」背後的原因,是他真的走投無路、硬著頭皮弄出來的,或是他其實也順著當時「破舊立新」的文風,想搞點自己的創意?
因為光是「颶風篩雨」這四個字,真的是滿滿一片弄巧成拙的斧鑿。刻意到令人尷尬。
愛罵人如我,對「篩」這個其實錯很大的結論,我除了指出錯誤,並沒做出太嚴重的批判。那是因為魯鼎梅的錯,是很「正常」的。他想找出「正字」的研究方向本身沒有錯。我也可以理解他是怎麼「凹」出那個結論。在任何領域研究的過程中,本來就會有「錯」的路跟「繞遠」的路。沒有人是上帝。尤其「漢字」這種學問,活在21世紀的現代人去批判古人,其實是勝之不武的。我們的資訊比起古人多那麼多倍。尤其「工具」也是一大變數。當把所有相關重點資料全部集結在一起,一目暸然之下,本來就會出現「鳥瞰式」(上帝視角)的清醒。這是古人不可能有機會體驗的便利。之前在研究「冤案」時,便有一位檢察官也是這樣(將歷年卷宗統一排在一起)才發現審訊的漏洞出很大。
但李陽冰完全是另外一回事。魯鼎梅得出的結論是有其「思維路徑」的;李陽冰沒有,他只有一張跟大腦完全斷開連結的嘴。所有論述,全靠不負責任、天馬行空的幻想。偏偏他運氣很差,品味也差,開口必錯的機率極高,而且都是很好笑很荒唐的那種。
我其實很清楚,我對李陽冰的「討厭」有很大一部分,是轉嫁自當代台語界跟他有著一樣壞習慣的某一群人。真的,他們太相似了。我在錄制李陽冰那段口白時,腦中閃迴過的,是一幕幕我在網路上遭遇到過非常類似的「瞎編式」台語教學。
台語界很多「李陽冰們」。我不接觸人,所以我有機會遇到的,除非有名在外的,其他都是來我這裡留言的訪客,以及我在一些社團潛水觀察時旁觀所見。
這類「聯想式台語」真的沒有技術門檻,人人都可以,只要臉皮夠厚,講得出口即可。只是萬一,這類人獲得人生的幸運,遇上機緣,有了發言權,或擁有發言聲量,那麼其危害便難以控制。
許多酸民,頻頻換新帳號繼續來挑我的毛病。通常是針對我的「聲音」跟「性情」這兩個方面。這集我罵了這麼多幾次白癡,是送給他們的禮物。別老是再挑我的講話了,這次說點別的吧。我罵唐朝文人白癡耶。這個很好發揮了吧。
「癩」是借給台語「癩瘑」用的,所以聲調必須轉訛才對得上。影片中僅以文字標明,在這裡補充。泰米爾語「kottai 」有可能是「倒過來變成台語」,也有可能是只取「tai」一音再補上台語的「kot」(本字不明)的音。是的,「癩瘑」二字都是借字寫的。泰米爾語的語源太遠了,僅能用推論的方式「理念上還原」其可能的軌跡。
台語不是漢語那種狹窄的規模所能涵蓋的。「蜘蛛」、「蟑螂」都不是漢語,「肉」、「人」皆是南島語。第一人稱更是全部跟漢語毫無關聯。台語跟漢語,並非直接繼承關係。台語事實上比漢語還要更龐大立體好幾倍。語言是文化,不是落地生根的植物。語言流徙的「動線」,是會一路留下「記憶」的。這是為何台語跟日語都會出現印度語言的元素。如我影片中提到的,甚至有學者主張日語應歸類為「達羅毗荼語系」。
幻想台語是嫡傳自古漢語的人,得到的是一種絕症,那個我醫不好。把台語想得如此扁平,寄情於一個飄渺的河洛仙境,只能說這是真愛,下輩子快點投胎去那裡吧。
台語「颶」字的遭奪與滅絕,足證台語非但不是中原養大的,反而是不要被霸凌欺壓就不錯了。「颶」字應該寫成「風貝」,以下都寫「颶」。「颶」字的滅絕,我推論是這個「氣象用字」大部分只存在於知識份子之間才比較常會被用到。如影片轉載自「台灣通志」的段落中「颱」與「颶」的差異,或許被一般百姓攏統通稱為「颱」。「康熙字典」中所指,也指此字多是「儒」的常說語。
才三百多年耶。「颶」字就從台語消失了。
這樣的狀況奇怪嗎?一點也不。單只是我這個頻道點出的一些台語,若非我將許多用字細膩地分開介紹,多數台語的母語者,都會逐漸將二、三字合併成其中一個常用的,至於其他幾個就擺著讓他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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Негізгі бет 台語「風颱」寫錯了嗎?是「風胎」還是「風篩」?中文「颱風」怎麼傳去英文變成「Typhoon」?「康熙字典」裡有多少文人在吵架?想認識古漢語,來了解一下「對仗」吧。第二課。/【台語誶誶唸】第25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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